真假儿子
两份结果截然不同的亲子鉴定,将重庆朱晓娟已经颇为曲折的人生再起波折。
1992年6月10日,朱晓娟一岁多的幼子被保姆何小平“偷”走,家人苦寻未果。3年后,经河南省高院鉴定,一被拐儿童“盼盼”与朱晓娟夫妇“具有生物学亲子关系”。
朱晓娟与亲儿子在一起。
2017年,保姆何小平突然出现,向媒体称其曾从重庆解放碑一户人家中抱走一名男婴,取名刘金心,如今受一档寻亲节目感召,欲将孩子送回。
曾经的“生子”成了“养子”,而当年“偷”走孩子的“保姆”,却成了多年后送还孩子的那个人。
朱晓娟与亲儿子在一起。
朱晓娟说,她希望过错方应该为曾经的错误付出相应的代价,这样才能体现法律的公平与正义,也是对社会的一个交代。
文/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丹 图/受访者提供
2018年9月,53岁的朱晓娟向重庆渝中区法院提交起诉书称,22年前基于对河南高院鉴定结论的无限信任,她以为找回了丢失的儿子,但事实上河南高院当初做出的那份DNA鉴定结论是错误的,对方的错鉴行为给她造成了无法弥补、伴随终身的伤害。
今年3月25日,渝中区法院经审查认为,她的起诉符合法定受理条件,决定立案审理。
5月27日,该案在重庆渝中区法院进行证据交换及庭前调解,她索赔各类损失共计295万余元。由于索赔金额方面,双方悬殊较大,调解未果。
索赔295万元:
“能够挽回我的人生和家庭吗?”
广州日报:目前,河南省高院的态度是怎样的?
朱晓娟:他们是认错的,他们承认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导致了现在的结果。至于索赔金额方面,对方则认为是由于技术方面的原因造成的,所以,只能按照他们的相关规定来进行赔偿。
但是,我咨询过相关技术方面的专家,专家告诉我说由于技术原因导致DNA鉴定结论的错误,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。
广州日报:索赔金额方面295万余元,是怎么计算的?
朱晓娟:索赔经济损失195万余元,精神损害抚慰金100万元。当时我才只有差不多30岁,现在我已经54岁了,时间已经过去了24年,100万元就能够将我过去的24年的人生以及我失去的家庭挽回吗?
河南兰考寻子:
“第一眼看觉得不像自己的孩子”
广州日报:我看到媒体曾报道,在当初你第一眼看到养子的时候,其实觉得和自己的孩子并不是很像。当时心里是否也有疑惑?
朱晓娟:当时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,他因为感染了肺炎,正在住院,当时看了之后,我就感觉不像。在我的心里,觉得就算是丢了三四年的时间,但孩子的轮廓应该也不会变的,而我怎么感觉都感觉不到。
当时周围的人却觉得孩子和我们很像,我的前夫也觉得孩子像,但是我觉得不像,于是晚上我们就商量了,那就做一个DNA鉴定,看看孩子到底是不是。
广州日报:在年龄方面,养子是否与生子十分相仿?
朱晓娟:我个人感觉是他感觉比我们的孩子要年龄偏小一些,看起来没有四岁半大,可能小几个月。所以,在上小学的时候,实际上他六岁半就可以上小学了,但是我们还是让他七岁半才去上的小学。
广州日报:当时是不是就真的没有再怀疑过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?
朱晓娟:肯定啊,关注这个孩子要比之后生的那个孩子还要多一些。因为不敢请保姆,所以,小的那个小时候是给他奶奶去带,大的那个是我们自己带大的。
广州日报:看到你之后的婚姻也出现了问题,与孩子“失而复得”有关系吗?
朱晓娟:肯定有关系的,这个孩子刚刚来到家里的时候,还是挺难带的,特别是带两个孩子,还是挺难的,压力也比较大。两个小孩都是我自己带大的。
广州日报:这个小的孩子对于这个新出现的“哥哥”有没有什么想法?
朱晓娟:他也没说什么,就是大家都正确对待吧,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。
广州日报:在2018年时,你养大的这个孩子情况是怎样的?
朱晓娟:他一直读书读到大学毕业,之后就工作了。在2014年时,他23岁就毕业工作了。
广州日报:对于这个孩子,他长大后是否有细想过,自己是否是你的孩子,他的亲生父母真的是你们?
朱晓娟:没有。我都有问过他,他说他现在根本不去想这些,什么都不想去管。我也和他说,现在有很多的事情,不想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,谁都没有办法,大家只能去面对,去正确处理这个事情。说实话,我对这个小孩的感情还是比较深的,包括另外一个小的孩子,我们相处都比较融洽。
身份互换:
“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?”
广州日报:在你的养子得知你的生子是另外一个人时,他的反应是怎样的?
朱晓娟:他可能还是有一些反应的。他说,在二十几年前,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,可是最后发现却不是,心里很郁闷的,他说自己太坏了。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另一个生子,他也觉得,既然要站出来说,为什么不在几岁的时候就站出来,为什么都已经到了二十七八岁了,才站出来说这些,有什么意思呢?这样做大家心里都不好受。
广州日报:当保姆自首站出来时,作为已经养了二十多年的养子,你的生子,他有什么反应?
朱晓娟:当保姆出来自首的时候,我实际上都不知道这件事。她应该是在2017年下半年开始,就站出来说要找到孩子的生父生母。直到去年1月份的时候,我才知道这个事情,然后媒体找到我,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,不相信。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了,而且我们当时做了DNA亲子鉴定的,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子,怎么可能出错呢?
当时,当看到媒体拍的照片的时候,才觉得照片上的那个人,怎么长得有点像我的小儿子啊。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,都过去了这么久了,怎么会搞错呢?
但是,这个事情还是有些蹊跷的,然后公安系统就帮忙做了鉴定,才确定照片中的那个孩子是自己的生子。
“保姆”自首:
孩子成了她要甩掉的“包袱”
广州日报:既然已经养了二十多年,保姆为什么又要站出来帮养子寻找生母呢?
朱晓娟:这个何小平是个又自私、又没有文化,而且非常极端的一个人。她为什么要把养子“卖”了,她实际上是为了推“包袱”。在她的眼中,曾经“偷”来的这个孩子,已经成为了一个“包袱”,想急切地将其甩掉。
她觉得这个小孩没出息、没用,身体又不健康,而且也不工作,给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。小孩的房贷还要她来还,而且小孩还得了抑郁症,而且长期酗酒造成了胃出血、胃穿孔,现在也不上班。是这种情况,她才站出来找我们的。
换位去想,就算明明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从别人家里“偷”来的,但是已经养了二十多年,孩子都已经养到了二十七八岁了,我也不会主动把孩子推出去。一般的人,找了一段时间公安不理她,媒体报道也没有什么结果,可能就会放弃了,但是她找了半年多,每过一两个月没有结果,她就又会去找媒体、找公安,直到找到了为止。
她还和媒体说过,要将孩子送到我这边之后,将孩子名下的房子过户到她的名下,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什么样的人。
广州日报:实际上,这就像是将养了多年的孩子“卖”了一样,你的生子、她的养子心里会好受吗?
朱晓娟:她才不会管别人好不好受,就是把儿子还给你,然后把房子给我。她在二十几年前将我的心划上了血淋淋的伤口,二十几年后,她又将我当年几乎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,又撒上了一把盐。
广州日报:如今生子还在南充,你有没有想过将他接到身边来?
朱晓娟:暂时是不行的,毕竟我的两个小孩还住在家里,家里住不下,没有住的地方。现在,“保姆”也是极力想把他推到这里来,但现在我已经退休了,也没有能力去养他,家里的两个孩子也是他们自己养自己。都是普通人的家庭,还是要靠孩子们自己的努力。但还是要去开导一下他的,让他心里也能够明白这些道理,树立一个积极向上的人生观和价值观。至于未来如何,就顺其自然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