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看潮州中医药传承

2025-12-11 14:58 来源:中国侨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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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看潮州中医药传承

2025年12月11日 14:58   来源:中国侨网   

在岭南中医药发展史上,潮州这片“岭海名邦”拥有独特智慧和特殊地位。自东晋咸和六年(331年)建制海阳等县起,历经义安郡、潮州、潮州路、潮州府等建制变迁,1600余年里,这里始终是中原文化南下与岭南地域文明碰撞交融的关键枢纽。晋《广州记》、唐《本草拾遗》、明《本草纲目》等典籍中,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两味仅见于潮州的独特药材,既见证了潮州与中原中医药文化的深度交融,也折射出地方医药传承面临的挑战。如今,当我们重新聚焦这两味“失落的本草”,从史书考证角度深入探寻,不仅能还原一段岭南医药的辉煌过往,更能为当下中医药传承发展提供新的思考。

●温优华 郑玉忠 刘亚群

史书典籍中的潮州本草印记

翻阅卷帙浩繁的古代医典与方志文献,“五子实”与“苟印”的记载虽零散却清晰,串联起潮州中医药与中原医脉交融的历史轨迹。秦始皇三十三年(前214年),潮地归入南海郡版图后,中原医药知识便随之在这片土地传播。不过,早期文献中并未见潮州特有药材的明确记载,直至东晋义熙九年(413年)义安郡设立,潮州地区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郡级行政建制,当地药材也首次进入中原典籍视野。这一时期,裴渊《广州记》云:“五子实,大如梨而内有五核,故名。”书中首次所提“五子实”为五子树果实,形状如梨、内藏五核,既能治霍乱又可疗金疮,其“药食同源”特性与中医药理论“扶正祛邪”的思想一脉相承。

隋开皇十一年(591年),“潮州”之名正式确立,推动了当地与中原的进一步交流。唐代,陈藏器的《本草拾遗》中首次记录了另一味潮州特有药材:“苟印,一名苟斗,出潮州。如蛇有四足。”书中还详细记载了用法“取膏滴耳中,令左右耳彻”,证实与中医传统的“油膏涂敷”一脉相承,可见当时潮州药材的使用已融入中原医药。同时,唐代潮州也是岭南药材贸易的重要节点,《新唐书 地理志》记载潮州向朝廷进贡“蚺蛇胆”“水马”等药材,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虽未明确列入贡单,但从其被多部中原医书引用的情况来看,极有可能通过商贸渠道进入中原市场,成为连接岭南与中原医药交流的纽带。

明代,潮州府进入鼎盛时期,辖域扩至九县,中医药文化迎来发展高峰。李时珍编撰《本草纲目》时,在“果部”记载“五子树,今潮州有之”,也将“苟印”与全国范围内的道地药材一同收录。《本草纲目》作为中国古代药学的集大成之作,收录标准极为严苛,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能获此殊荣,足以证明在明代,潮州药材已得到中原医药界的广泛认可,也印证了潮州乃至岭南医药从未脱离中华中医药文化主流,而是以独特的地域实践丰富着中原医典的内涵。

除了专门医典,潮州地方志中也散落着关于这两味药材的间接记载。明代《潮州府志 土产》篇中提到“郡境多异草奇木,其药用者甚众,或为中原所无”,虽未提到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,但结合同期《本草纲目》的记载,可推断这两味药材正是当时潮州“异草奇木”中具有代表性的药用物种。清代《海阳县志》在“风俗”部分提到“本地医者善用土药治湿热诸症,如耳疾、霍乱之属,药效甚佳”,这与“五子实”治霍乱、“苟印”疗耳疾的记载相互印证,进一步佐证了这两味药材在潮州本地医疗实践中的重要地位。

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的传承之谜

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在古代典籍中明确记载,如今却“名存实亡”了。遍查其他草本书籍和现行《中国药典》,它们已不见踪影,具体物种、炮制方法、药用细节均成谜。不少学者做过调研考证,但未有定论。例如,《岭南采药录考释》(萧步丹原著,周劲松考释)直述:“五子实,本种文中描述过于简略,根羸所提供信息未能考证出其原植物。”谢宗万主编《本草纲目药物彩色图鉴》推测“苟印为蜥蜴类”。

主要原因是古代文献中对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的记载多为简略描述,缺乏绘图与详细的产地标注,进一步增加了考证难度。例如,《广州记》仅提及“五子实”大如梨、内有五核,却未说明其果实颜色、叶片形态、生长环境等关键特征;《本草拾遗》对“苟印”的记载仅有“如蛇有四足”的外观描述,未提及其生活习性、分布区域等信息。这些简略的记载,再加上方言名称与普通话名称的对应难题,使得现代研究者即便手握典籍,也如同面对无钥匙的锁,难以打开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的身份之门。

当然,语言隔阂可能是影响最大的因素。潮州话作为闽南语系的分支,保留了大量古汉语的语音特征,被语言学家称为“古汉语的活化石”。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这两个名称,均源于潮州方言的音译,其发音与普通话存在显著差异,这也成为后世考证的一大难点。“五子实”的潮州发音读作“ngou2ze2sig8”,“苟印”读作“gou2ing3”,与普通话差之千里,在没有书面记录的情况下,仅用潮州方言几乎无法传承下来。

因此,地域、语言、文化的三重局限,是导致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传承断层的主要原因。从地域上看,潮州三面环山、一面靠海的地理环境,在古代虽孕育了独特的药用物种,却也限制了药材与技术的向外传播。一旦本地医者与药工出现断层,相关知识便容易随岁月流失,难以通过外部交流得以延续。从语言上看,如前文所述,潮州方言的独特发音体系使得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等俗名难以与普通话体系下的现代物种名称对应,形成了知识传承的“语言壁垒”。从文化上看,近代以来西医传入、现代药学快速发展,传统中医药在地方层面的传承逐渐弱化,潮州本地掌握古法采药、炮制技艺的老药工日渐稀少,依赖口传心授的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相关知识,自然难以在现代社会延续。

“失落本草”对岭南中医药传承有何启示

如今再谈“五子实”“苟印”,不仅是了解两味药材的失落与寻踪,也是回望潮州建制史中中医药文化的交融轨迹,更是岭南中医药文化传承与发展的缩影。因为这两味药材见证了潮州与中原中医药文化的深度交融,其独特的地域属性也彰显了岭南医药的特色与价值。因此,中医药的发展需要“传承精华,守正创新”,也需要铭记历史、珍视文化遗产。

当下,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潮州,正着力挖掘整理地方中医药文献,韩山师范学院等机构已开始系统梳理古代医书中的潮州药材记载。或许通过现代科技与文史研究结合,我们能够重新找到“苟印”“五子实”的现代物种对应体,让大众重新认识这份医药智慧。而在此之前,铭记它们在建制变迁中的存在,珍视这份连接中原与岭南的文化纽带,才是对历史最好的致敬。

(责任编辑:魏金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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